今天晚上司老爺子沒有回老宅。
“我這幾天都要在別墅住下,我得好好看著楠楠。”
由於驚嚇過度,老爺子的心跳一度不穩,又死活都不肯去醫院,司穆寒為免發生緊急狀況,幹脆讓家庭醫生也在別墅住下。
喬管家認為是自己沒看好孩子,自責不已,“都是我不好,幸虧小少爺沒事,否則我就是賠上這條老命,都沒臉去見少夫人。”
司穆寒道:“不關你的事,是孩子自己亂跑,以後在外麵不要再讓他離開視線就行。”
司少這麼寬容大量,喬管家的眼睛都紅了,“要是少夫人還在……”
怎麼也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。
司向楠緊緊抿著嘴角,突然拉住了喬管家的手,像是道歉,又像是在安慰。
喬管家更加心酸,小少爺懂事又善良,怎麼就不會說話呢。
吃晚飯時,司穆寒發現司向楠跟以往有些不一樣。
以前,司向楠坐著端端正正,吃菜隻吃自己麵前的,無論如何都不肯吃遠處的。
可是今天,他會伸出筷子去夾對麵菜碟裏的菜,小短手夠不著,還知道向大人求助。
這可把司老爺子心疼壞了,“楠楠是不是餓壞了?喜歡吃雞腿?爺爺給你夾。”
雖然司向楠仍然不說話,但這頓飯,多了幾分輕鬆溫馨的氛圍。
喬管家突然說:“我今天在超市買東西的時候,遇到曲少了,他還記得我呢。”
司穆寒夾菜的動作一頓,隨後就恢複了平淡的表情,“他來西城做什麼?”
當年曲雲辭偷偷把江瞳帶走,讓他沒能見上江瞳最後一麵,他始終有幾分耿耿於懷。
“我沒來得及問。”喬管家說:“他身邊帶著一個挺漂亮的女孩,大概是他的女朋友,二人買了很多日常用品。”
雖然戴著墨鏡,但喬管家看對方氣質淡雅,總覺得對方一定很漂亮。
女孩?日常用品?
這兩個詞組合在一起,司穆寒的思維微微一頓,一個荒唐的念頭緩緩在心裏升起,但瞬間就被掐滅。
江瞳早就已經死了,是他親自下葬,怎麼可能還活著。
司向楠沉默地聽著他們聊天,吃飯的動作微微加快了。吃過晚飯後,他放下碗,就悄悄跑進了司穆寒的臥室裏。
他從懂事開始就是自己睡的,有一次無意進了爸爸的臥室,發現了牆壁上這張大大的結婚照。
他明白,照片裏這個漂亮阿姨是爸爸的妻子,也是他的媽咪。
今天在超市看到江瞳時,他一眼就認出來,她就是他的媽咪。
雖然媽咪樣子變了,可是那個叫綿綿的妹妹,卻和他長得一模一樣。他知道,綿綿是他的妹妹。
妹妹的媽咪,自然也是他的媽咪。
司向楠的沉默孤僻,在旁人看來是異類。但他智商比同齡人高出太多了,根本不願跟普通小孩玩。
久而久之,家裏的傭人都以為他是個傻的,有次還當著他的麵討論——
“聽說小少爺原本還有個雙胞胎妹妹,可惜少夫人隻生下小少爺就死了,妹妹也死了。”
有個比較迷信的,小聲說:“可能小少爺命硬,把媽媽跟妹妹都克死了。”
從那之後,司向楠更加不喜歡跟旁人接觸。他再怎麼高智商也隻是個孩子,真的以為是他害死了媽咪和妹妹。
直到今天,他不但見到了媽咪,還見到了妹妹。他有些高興,但也同樣有些失落。
既然媽咪沒有死,為什麼不要他?
媽咪看起來又溫柔又美麗,根本不像電視裏那種,會拋棄孩子的惡毒媽咪,為什麼這麼多年都不來看看他?
是不是他哪裏做的不對,不好?
司向楠想不明白,又覺得委屈。他艱難地搬來凳子爬上去,腳丫子踮得高高的,小手指摸向結婚照裏的媽咪。
剛才在“啃的雞”吃東西的時候,他就想摸摸她的臉,可是他又不敢。
他怕她會嫌棄他。
司穆寒打開臥室走進來時,就看到小家夥看著牆上的照片發呆。
他不由有些心酸,把司向楠抱了下來,“你在看什麼?”
司向楠指著照片,說出兩個字,“媽咪。”
今天看到江瞳的時候,他也想這樣叫她的。隻是他又覺得,媽咪先拋棄了他,一定要先把他哄好了,獲得了他的原諒,他才可以叫她媽咪。
司穆寒以為自己聽錯了,抱著司向楠的手臂一僵,“楠楠,你在說什麼?”
司向楠指著照片,執著地說:“媽咪。”
這一次,楠楠的語氣裏帶著疑問,司穆寒很明確地聽出來,他這是在提出問題,問這個人是不是他的媽媽。
司穆寒反應過來,頓時又驚又喜。
他帶司向楠測過智商,高達190,而正常人也不過80到100。
心理醫生猜測,司向楠聲帶沒問題卻不肯說話,應該隻是不想說,讓家人盡量引導。
司穆寒和司老爺子想盡了各種辦法,每天都在試圖哄司向楠說話,可他就是不肯開口。
漸漸的,大家都覺得醫生的判定也可能有誤。
這一刻司穆寒才算是徹底信了醫生的話。
他壓下驚喜和激動,先回應小家夥的問題:“對,這是你的媽媽。”
司向楠朝他伸手,“媽咪。”
兒子能夠開口說話,司穆寒原本還感到十分高興,沒想到兒子一開口,就是朝他要媽咪。
可是江瞳已經離世。
司穆寒心裏狠狠地抽了一下,過了好一會才平靜地說:“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,要等你長大後才能回來。”
司向楠安安靜靜地看著司穆寒。他一直覺得,爸爸是個很厲害的人,沒想到,居然也會用這麼笨的謊話來騙人。
他都有些不忍心揭穿爸爸了。
父子倆沉默了幾秒鍾,司穆寒對他說:“好了,你該回自己的臥室去睡覺了。”
司向楠點頭,回去。
等臥室安靜下來,司穆寒抬頭看向那張結婚照片。
他當時不願結婚,拍結婚照時全程僵著一張臉。但江瞳卻很開心,小臉上寫滿了對未來的憧憬。
從一開始,都是江瞳在笑。
一直到婚姻結了尾,也是江瞳在笑。
她早就笑著解脫苦海,隻有他仍在苦苦掙紮。
壓抑了多年的思念,在這一晚突然像瘋長的野草,死死纏過心髒,司穆寒幾乎透不過氣來。
這一刻,他不再是那個人人懼怕的司家太子爺,隻是一個想念妻子的普通男人。
瞳瞳,我好想你。
我想見見你,哪怕在夢裏也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