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越來越暗,眼見雨勢在變大。
江瞳終於輕聲開口,“雲辭,我們回去吧。”
曲雲辭扶著她起身,二人一轉身,就看到了司穆寒。
江瞳的指尖隻是微微一頓,隨後若無其事地從他身邊走了過去。
她完全把他當成陌生人,連一聲招呼都不肯打。
司穆寒極力忽略江瞳的冷淡,關切地問:“瞳瞳,你身體不好,怎麼還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?”
江瞳站定,“司先生,這跟你有關嗎?”
這麼疏離冷陌的稱呼,司穆寒胸口沉沉,嘴角朝下壓著。
他伸手拉住了江瞳的手腕,低聲道:“瞳瞳,對不起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江瞳很輕地點點頭,視線落在他的大掌上,“司先生可以放手了嗎?”
司穆寒的眼睛突然有些痛,失控一般說:“我那天太衝動了,我本意不是想離婚的,我們可不可以……”
他以為,他是為了江瞳好,簽下離婚協議後,隻要看著她平安健康,不管多難受他都可以忍。
可現在江瞳隻是用這種陌生的眼神看著他,他就覺得無法忍耐。
她喊一聲“司先生”,比淩遲更痛苦。
“司先生,雨越下越大了,我要先下山。”
江瞳掙開他的手,就跟著曲雲辭走了。可能有些累,她慢慢靠在曲雲辭肩上,由他扶著下山。
司穆寒整個人仿佛石化一般,又不敢去追,一直到江瞳的背影消失,他都沒有動一下。
曲雲辭回過頭看了一眼,低低歎一口氣,“小瞳,其實司穆寒跟你離婚,也是為了你好……”
“雲辭。”他的話剛開個頭,江瞳就打斷他,“我不想談這件事,”
曲雲辭低頭看到她眼底的疲倦,心疼極了。
“好,我們不提他。”
司穆寒在墓園僵立在天黑,寒風夾著雨吹過,灌進他的脖頸,他全身血液都仿佛被凍住了。
墓園巡夜的大爺巡到這裏,看到一個黑影站在墓碑前,驚得頭皮一炸,大叫道:“是什麼東西!”
得不到回應,大爺都快嚇哭了,顫抖著聲音問:“你是人還是鬼?”
眼看對方就要操起掃帚打過來,司穆寒才開口,聲音沙啞:“是我。”
聽到對方還算正常的聲音,大爺拿電筒往他俊臉上一照,很快就認出他來:“您是司先生?”
司穆寒先前雇他過來守墓,工作簡單輕鬆,出手還大方,所以他對這個老板的印象很深刻。
“是我。”
司穆寒站起來,由於長時間跪著,再加上天氣寒涼,站起來那一刻隻覺得麻痹感傳遍全身,差點摔倒在地。
大爺忙上前扶他:“司先生,您沒事吧?”
“沒事,謝謝。”
司穆寒在大爺的熱情邀請下,到他山腳下的屋子裏喝了杯熱水。
小小的破舊小屋,卻燒得暖暖的,司穆寒停滯的思緒這才慢慢回攏。
之後他被牆壁上的照片吸引目光,忍不住一張張看過去。
大爺見他感興趣,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:“這是我老伴,十多年前就走了。這是我兒子兒媳,還有這是我孫子,都已經讀大學啦……”
原來也是有兒有女的人。
司穆寒問:“既然有家人,為什麼要一個人在這裏守墓園?”
“老伴就葬在這裏,我正好在這裏守著她。您還給我開工資,我是真心感謝您啊司先生……”
大爺是老實人,什麼都說了。
看著大爺憨厚的笑容,司穆寒突然有些怔愣,他竟然有種糟糕的預感,他的一生恐怕也要這麼過下去。
司穆寒喝了一杯溫水,就匆匆跟大爺告別,開車回西城。
頹廢這麼久,他也該為自己的人生負起責任了。既然命運讓他接過了司家,那他就遵照司老爺子的期望,好好支撐司氏,就當成是贖罪吧。
等江瞳的病好了,他再把公司還給她。如果她不嫌棄,他會給她當助理,一輩子替她盯緊所有不安分的人。
曲雲辭帶著江瞳回到家中。
可能在山上受了風寒,江瞳從墓園下來後就開始感冒,臉色白得驚人,冷汗浸透了她的額發。
曲雲辭扶她到床上坐好,轉身要找幹淨的毛巾替她擦汗。
突然,她猛地吐了一口血。
曲雲辭臉色大變,“怎麼會這樣?你哪裏不舒服?”
江瞳虛弱地靠在床上,聲音很低,“雲辭,我可能等不到寶寶出世了。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刻,你一定要幫幫我,讓寶寶平安來到這個世界。”
哪怕她馬上就會死,也一定要保住兩個孩子的性命。
“別說傻話。”曲雲辭瞬間紅了眼眶,“我現在就帶你回西城,去找杜醫生!”
“我都快死了,不想最後幾天還在醫院裏耗著。”江瞳輕輕拽住他衣袖,一字一句說得很慢:“雲辭,我不想去醫院,可以嗎?”
窗外的雨還在下,夾著雪。
今年的冬天格外冷,曲雲辭手指都是冰的,“小瞳,你不要任性。”
“雲辭,就當是我求你。”江瞳的聲音比外麵的雪落聲還輕,仿佛用力一點,人就會碎掉了。
“等我死了以後,你就把我火化了,骨灰撒到大海裏,好不好?”
曲雲辭的心髒像是被什麼狠狠刺了一下,痛得發顫,無法相信江瞳會說出這麼殘忍的話來。
“我不答應!小瞳,我不會讓你死!”
“雲辭,我這一生,再沒有特別重要的心願了。我不想死了之後,還要被埋在黑漆漆的地底下,被蟲子咬……我想順著江海,去看看你說的那個,很美好的世界……可以嗎?”
曲雲辭再也無法承受,彎身把江瞳緊緊抱進了懷裏。
他不想讓江瞳看到自己哭的樣子,可是眼淚卻滴到了她的衣領,一直凍進心底。
“好,我答應你!”
江瞳覺得有些對不住雲辭,卻隻能疲倦地任由他抱住。
“我也不想再見到司家的人了,你可以帶我走嗎?”
“好。”
“謝謝你,我總是這樣麻煩你,真的很抱歉。如果下輩子還有機會,我再來報答你。”
曲雲辭喉嚨滾動,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。
司穆寒回去的路上,天氣越來越惡劣,雨夾著雪,氣溫低到刺骨。
一路上目睹好幾出車禍,有人受傷,有當場死亡,家屬呼天搶地的哭……
人生有各種意外,每天都有人在死去。
司穆寒抓緊了方向盤,突然覺得無比壓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