曲雲辭看著江瞳,滿眼都是心疼。
剛才周懷德說出的那些“真相”,實在讓人驚駭。
當年司老爺子為了順利繼承司氏集團,除了做一些灰色邊緣上的事以外,竟然還犧牲了自己的親孫女。
早年司家重男輕女,唯獨兒子擁有繼承權。
司老爺子隻有一個兒子,也就是江瞳的親生父親,但對方卻和妻子在一場車禍中雙雙身亡,留下剛出生的女兒江瞳。
這也就意味著,司老爺子這一支再也沒有了能夠繼承司氏的子嗣。
當時他旁係出身,為了爭奪司氏集團的繼承權,便偷天換日,把江瞳和戰友的孩子調換了身份。
江爺爺因為受過司老爺子的大恩,因此同意了司老爺子的請求。
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念親情,也許這才是司老爺子的真實麵目。
他隻是一個旁聽者,都覺得無比震驚。江瞳身為當事人,肯定會更加難受。
她太安靜了,病房裏仿佛死寂,靜謐之下,是沉默的風暴在湧動。
曲雲辭知道在她眼裏,司老爺子是她唯一的牽掛。她之所以能一直堅持下去,從勉強和司穆寒維持婚姻,到想生下孩子,都是為了完成他老人家的心願。
現在她卻親耳聽到,她是被最疼她的司爺爺給拋棄的,這等於將一個瀕死有了希望的人又狠狠推進深淵,再也沒有誰的手能夠去拯救。
“小瞳不要怕,你還有我。”
司家不要她,他要!
一遍遍的安撫好像起了作用,江瞳終於轉過頭去看他。她張張嘴想說點什麼,可是喉嚨仿佛被什麼灼燒一般,發不出聲音。
江瞳想讓雲辭不用擔心,可是她意識有些迷糊,所有的感知都在遠離她。
她慢慢閉上了眼睛,安靜得像是沒了呼吸,臉色蒼白透明。
“小瞳你怎麼了?”曲雲辭驚慌地握住她的手,隻覺得觸覺冰涼,他轉頭瘋狂地叫道:“醫生,醫生快來!”
杜醫生覺得今天是不平凡的一天。
司老爺子的外孫可以匹配司太太的骨髓,他得到消息的時候,雖然詫異,但非常替司太太感到高興。
結果,他正在跟司穆寒司晏二人說著抽取幹細胞前所要做的準備時,司老爺子就怒氣衝衝地闖進來,先是給了司晏一巴掌,然後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罵。
再然後,他就被迫聽到了一出豪門秘辛!
他整個人都貼著牆角站了,恨不得化身隱形人,祈禱誰都不要注意到他。
就在辦公室裏的氣氛越來越壓抑時,護士突然衝進來大叫,“司太太暈倒了!”
整個司家的男人都慌了,也顧不得說什麼真相了,齊齊朝杜醫生看過來。
杜醫生再一次走進急救室。
杜醫生是醫學界的一把好手,自他從醫以來,司太太是他治療過,最柔弱也最堅韌的一個病人。
一年也就四季,可是司太太三天兩頭進急救室。好幾次都差點救不回來了,但最後又總能化險為夷,平安度過。
隻是這一次,麵對起伏不定的心電圖,杜醫生覺得無比棘手。
司太太這次,怕是真要熬不過去了。
江瞳陷在一片黑暗中,混亂中,也不知道還能握住誰的手。
她能感覺到身邊有人來來去去,也能聽到醫生和護士做搶救時的對話,她還聽到了杜醫生重重的歎息聲。
“司太太的身體機能嚴重透支……照這種情況,能撐到把孩子生下來,已經是萬幸,做骨髓移植手術更加來不及……”
“醫生,拜托你救救我太太,她不能死!”
“我現在就去抽骨髓,明明可以配型,為什麼她會救不了。求求你醫生,哪怕要我死,不要放棄她。”
江瞳想叫他們不要吵了,她的頭很痛。可是她發不出半點聲音,眼皮好像有千斤重,怎麼都抬不起來。
就在這時,一道幹淨清朗的聲音傳進她耳膜,仿佛一場春雨落入人間。
“小瞳不要睡了,你一直都很堅強的,這次也一定要堅持下去啊。”
江瞳想說她其實一點都不堅強。
她在黑暗中寸步難行,連呼吸都困難,還要聽那些吵鬧的懺悔聲。
她不想再撐了。
“瞳瞳,是我不好,你醒過來打也好罵也好,求求你不要睡了。”
“江瞳,隻要你好好活著,你跟誰在一起都可以,我把骨髓都給你……”
杜醫生的聲音突然響起:“病人隻對雲先生的聲音不抵觸,你們先出去。”
也不知道過了多久,病房裏終於安靜下來,江瞳也陷入更加深沉的黑暗當中。
醫生都說她沒救了,她也沒必要再苦苦掙紮,倒也一了百了。
那道溫和的聲音卻在不停地說話。
“小瞳,寶寶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,難道你連他們也要放棄嗎?”
江瞳的指尖猛然顫了一下。
她已經失去過一個寶寶了,不能再失去一次!
他們在天上找了很久才選了她做媽媽,就算再辛苦,至少要保護他們平安地來到這個人世間。
江瞳拚盡全力,艱難地睜開了眼睛。
她的手正被一隻大手握住,曲雲辭坐在一邊,見她醒來,帶著不敢置信的驚喜。
“小瞳,你醒了!”
江瞳安靜地看著他,他眼底布滿血絲,也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好好休息了。
曲雲辭見她醒來又不說話,擔憂地立即要去叫醫生。
江瞳拉住他:“雲辭,不用叫醫生,我沒事。”
她的聲音有些沙啞,但吐字清晰,曲雲辭稍稍鬆一口氣,“小瞳,你剛才快嚇死我了。”
原來,昨天江瞳昏迷後,杜醫生都下了病危通知,幾乎把司家所有的人都嚇到了,急救室外麵一片哀求聲,簡直兵荒馬亂。
好在最後救回來了。
江瞳握住曲雲辭的手,低聲道:“又麻煩你了。”
“別說傻話。”曲雲辭搖搖頭,溫柔得如同冬日裏的暖陽:“隻要你沒事,我做什麼都值得。”
“瞳瞳是不是醒了?讓我進去看看。”
病房外麵突然響起一道急切的聲音,嗓音低沉沙啞,江瞳聽得出是司穆寒。
可是,他們都被攔在了外麵。曲家的保鏢訓練有素,如同一堵牆似的站在病房外麵,誰都進不來。
曲雲辭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江瞳:“小瞳,你想見他們嗎?”
江瞳剛要搖頭,司穆寒已經闖了進來,司晏和司老爺子也緊跟在後麵。
保鏢抱歉地說:“曲少對不起,他們……”
“你們先下去吧。”曲雲辭淡淡地擺手。
司穆寒想來的地方,誰攔得住?
“是。”
“瞳瞳,你怎麼樣?”司穆寒目不轉睛地看著江瞳,見她神態恢複正常,不由暗暗鬆口氣。
司晏也想跟江瞳說幾句話,可是他剛要開口,江瞳卻轉頭看向了曲雲辭。
“雲辭,我不想見他們。”
司老爺子拄著拐棍,手指發抖地說:“瞳瞳,穆寒這小子犯糊塗做錯事,爺爺替你教訓他,你不要生氣。”
蒼老的聲音裏透著哀求,江瞳又有些心軟。隻是不知道,當年司老爺子把她送走時,有沒有過片刻的不舍和心軟?
她有些厭倦地閉上了眼睛,什麼都不想聽,“你們走吧,我想安靜一下。”
“瞳瞳……”
司穆寒還想說什麼,曲雲辭強硬地把他們都推了出去。
“聽不懂人話嗎?小瞳不想見你們。”
向來親切溫雅的男人,這一刻渾身都斂著低氣壓,眼裏有股很重的戾氣。